赵小北 ‖ 弱水三千,我们都有了自己的去处 ‖ 人间有诗
本期作者
本期配图:赵小北本期特约编辑:默问
◎ 愤怒的西亚马克
西亚马克闯进了校长办公室
冲着校长莫妮卡大叫
你这该死的德国婊子
劝我老婆离婚,劝她摘下头巾
你告诉她,人人平等自由
艾琳,她只有五岁
每晚在电话里哭着找爸爸
我的心都要碎了
现在,你满意了?
◎ 小教堂
每逢礼拜,我的邻居
克斯汀娜
都会去台上唱诗
她低着头,捧着歌本
当她开始歌唱,阳光
透过哥特式尖顶
透过彩色玻璃,倾泻而下
她,是我完全不认识的克斯汀娜
浑身散发着圣洁的光芒
◎ 弱水三千,我们都有了自己的去处
火车在雪地中离开
我姐,哭得比我厉害
这些年,我像被一把
上了膛的猎枪追着
最初,我一边与自己争吵
一边与自己讲和
后来,越来越没有哪一种取舍
那么难以割舍
◎我什么都没说
还有六分钟
就是午夜十二点
我的邻居,玛格丽达
正在锯一棵树
刺刺拉拉的油锯声
把我的夜,也锯得生疼
今天,我又眼瞅着
她把一捆捆的残枝
一截截的断木
一趟趟
搬上她的小挂车
突突突突地开走了
◎ 一场大雨即将来临
乌云集结,午后如同傍晚
一只麻雀,慌不择路
迎头冲向落地玻璃
捧起时,它脑袋耷拉着
脖子已经直不起来了
小嘴儿张着,还有微弱的喘息
胡子哥从我手中接过它:
“你回屋吧。”
说完,他披上雨衣,向山中走去
◎ 就我,是一滩污迹
反复拍打的血管里,已经抽不出多少血
病号服下光溜溜的我,像一条碾板上的鱼
医生的手拔凉拔凉的,手术刀也是
他们,在修改着我的生死簿
我厌恶静,那种锐器拿起又放下的摩擦声,越发刺耳
我厌恶白,目光所及那么多的白,像到了天堂一样
◎ Gute Besserung
唉!好险,听说再晚一点儿就歇菜了
唉!好可怜的女人,亲人那么远
唉!Gute Besserung!(早日康复)
对于邻居们的鲜花,和怜悯的眼光
作为一个背井离乡的
作为一个大病初愈的
我喜欢他们那样
我也耻于此
◎ 昨晚,史蒂芬又喝多了
小镇上的人们都习以为常
他又去了山顶墓园,十六岁的女儿
就埋在那里
已经入夏,就由他待在那儿吧
想待多久就待多久
冬天可不行
人们会抬着他,送他回家
不能让他睡在大雪中
◎ 叙利亚女人玛哈
和难民一起上课,并不是一件
很轻松的事儿
玛哈的丈夫就在窗外盯着她
盯着,她有没有
跟其他男人说话
有时看不到他的号帽
也知道他在那儿
在窗外飘着
他累了,就蹲着,一支接一支地抽烟
今天,是领救济金的日子
300欧元被玛哈攥在手中
第一个冲出教室,小跑着,跑到丈夫的身旁
◎ 偷渡路上
三十岁的头顶,已经被
白发占领
从没有
好好保养过的脸
暗淡,没有光泽
握住她一双粗糙的手
就像握住一截
枯死的树枝
托马斯只问了一句
“你好吗?”
玛哈突然就哭起来
她捂着脸,走出教室
她好得了吗?
上船时的四个孩子
希腊下船只剩下仨
◎ 听尤利娅回忆过去
我能有什么遗憾呢
去过那么多的地方
爱过那么多的男人
意大利人浪漫
亚洲人慷慨
美国人的大肚腩
令我~兴致索然
当然,留在阿富汗
我一定,会被石块砸死
◎ 偷渡路上的法尔桑娜
土耳其坐船到希腊
经保加利亚
罗马尼亚
匈牙利,斯洛伐克
最终从捷克进入德国
整整三个月
蛇头坐地起价
除了交钱,卖身
我没有其它选择
肩头的疤
是罗马尼亚
一个变态警察咬的
◎ Burka blue
仅以此诗献给阿富汗唯一的,被塔利班通缉的女性摇滚乐队《布卡乐队》
13岁起,世界便隔起网纱
活着的全部意义,就是
等一个陌生的男子,娶你回家
需要多大的勇气
才能一边唱,一边躲避追杀
别相信狼会吃草
别相信魔鬼会放下屠刀
唱蓝色布卡的姑娘
此刻,别脱下你厚厚的布卡
◎ 妓女的爱情
换上白衬衫,牛仔裤,波鞋的
尤莉娅和我们一样,课堂上安静的做笔记
认真举手回答问题,聊到那些“工作服”
她还有点脸红:“都处理了
很便宜,就当送给姐妹们
反正她们还用得上
我也不想把这些全带回家
当然,也留了几样”
她捂嘴笑了起来:“牙医男朋友
最喜欢我穿上苏联军服,用皮鞭狠狠地抽他!”
◎ 看老照片引发的共鸣
啊,胡子哥,你爷爷是个纳粹军人呢
呵,赵小北,你爸举着红红的小本本
嗯,那时的年轻人都那样儿
嗯,那时的年轻人都那样儿
◎ 像迎接远方的亲人
在2000人的小镇上
开一间酒吧
能有多少生意呢
何况只有在周末傍晚
我和丈夫才走出家门
当我俩把桌椅在院子里摆好
乡村音乐响起
寂静无比的各条巷道
就动了起来
我总是盛装
微笑,迎接每一个朝我走来的人
人间有诗
主编 | 鲁稚
特约编辑 | 默问
配图 | 赵小北
▍人间有诗 往期链接
读更多好诗 关注人间wz